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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执子之手/16:00】相思局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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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句: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?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”


 

一、

 

嘉和三年,南楚宁王奉王命,前往梁国迎娶怀安侯。

南楚与梁国相邻,边境连年纷争不断,这桩婚事也不过是两国相互牵制的委婉方式——以联姻的方式彰显两国交好之意。

虽然只是一场虚于表面的交易,但两国国君的功夫却做得足,宁王在梁国暂居半年以示重视,梁帝为他修筑了富丽堂皇的府邸,婚礼上更是热闹非凡,梁国有律,若娶男妻,大婚当日可以全貌示人,两位新人显贵的身份,相差无几的身量,万里挑一的好相貌,都足以轰动整个京都,道路两边人头攒动,恭贺欢呼之声不绝于耳。

等到一切喧嚣都静下的时候,已入深夜。

王一博缓步步入新房,大名鼎鼎的怀安侯已坐在椅上,把玩着小巧的杯盏,即使白日里看过了无数眼,王一博此刻仍感叹眼前的这副好容颜,人美如玉,怀安侯俊秀精致的容颜,令满屋珠翠也相形失色。

怀安侯并不起身,冲他淡然一笑“宁王。”

王一博挥退侍从,在他对面坐下“久闻怀安侯大名,芝兰玉树,大梁人人称其风采,今日一见,不同凡响。”

怀安侯将酒杯放在桌上,撑着下巴看他“既已成婚,称呼倒也不必如此生疏,我叫肖战。”

这名字说出口时掷地有声,恨不得所有的野心都攒到上头,怀安侯人如其名,出身世家,骁勇善战。

王一博从容地改口“肖战。”

肖战点点头,却敛起了笑容:“我知道你娶我不是心甘情愿的,我嫁你也并非出自本意。”

他的直白令王一博暗暗皱眉,正想遮掩两句,忽然肖战起身走到他身后,一手搂住他的脖子,慢慢的凑近,压低声音,暖暖的吐息暧昧的拢在他耳边:“愁眉苦脸的做给谁看,等来日你当了南楚的王,什么样的如花美眷不是任君采撷?”

王一博猛地推开了他。

“怀安侯慎言。”他眉头深蹙,“南楚的王,是我的兄长。”

肖战笑了起来。

“可是我的表兄,却希望你做南楚的王。”是了,怀安侯除了出身将门外,还有个厉害的表兄,梁帝。

肖战说完,也不理他,自己坐到镜子前头,动手脱下沉重的礼冠,男子大婚虽不如女子那般珠钗繁复,镶金带玉的礼冠仍不轻松,他头发柔柔地落下,仿佛又换了一个样子,比方才温和许多,他透过镜子笑着看向他,“王一博,别说你不想,我不信。”

他握紧了双拳。

是了,说不想是骗人的。这一代南楚子息单薄,只有他与兄长王一乾两个继承人,论能力两人不相伯仲,只是他的母妃出身卑下,王一乾则是王后所生,又是长兄为尊,先王去世后,王一乾便毫无争议地继承了王位。

而他,从此成为兄长唯一忌惮的对象。

是以他至今在南楚毫无实权,空有一个亲王封号,宁王宁王,不过一个息事宁人的王爷。“你为何……如此自信?”不能确定摆在眼前的究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是危险重重的陷阱,王一博谨慎地斟字酌句。

“你皇兄自登位后就在两国边境挑衅不休,何其麻烦……”说到王一乾,肖战连神情都变得冷冽“我虽带兵打仗,但我讨厌让我身后的战士连命都丢在战场上,你不一样……”肖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“你继承皇位后必先整治内乱,怎么着也能换几年的太平,况且,我也不会让你变成下一个王一乾。”

王一博收回看向他的眼神,自嘲地笑了笑“你们不过是想找个好拿捏的皇帝,拿我当傀儡。”

肖战直起身,广袖一甩坐回椅子上“皇位是你的,就是你的,我们大梁对你们南楚的皇位不感兴趣,而且,我不打没有准备的算盘。”

很有力的说辞,他为他的坦荡与精准算计而惊讶。正在踌躇如何回话,门外有人轻叩:“王爷,侯爷,该饮交杯酒了。”

喜娘的托盘中放着两只小小的酒盏,里面琥珀色的液体香气四溢。他正要取盏,只听喜娘看向肖战:“侯爷,这是楚王特意叫人送来的齐云清露,说是饮了此酒,便是自家人了。”

王一博的手顿在了半空中。

倘若这是毒酒,他与肖战双双毙命在此,表兄便有了与大梁开战的理由,梁帝也会被置于不得不应战的立场……

“要喝了酒才算自家人啊?”肖战微带笑意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,却见他已经将两个酒盏都拿在手里“你们南楚风俗还真是不少。”

“既然如此,那我们便共饮此酒,王一博,此生不相负。”

话音将落,他将那两盏酒都含进了口中,然后靠近过来,吻上了他的唇。

清冽的酒液在唇齿间慢慢浸染,熏染出醉人的气息,但王一博依然很清醒,他明白了此话的深意。

肖战看出了他的迟疑,明白他迟疑的原因,借此生死之赌表白自己的诚意。

这样的胆识气魄,实在令人心折。

有盟友如此,还有什么可迟疑的?

继续这样什么事都不做的话,他迟早有一天被表兄赶尽杀绝,眼前,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。

他下定了决心。

 

二、

 

很快肖战就安排了他与梁帝栾成玉的会面。

只是,王一博有些吃惊。

“本王的样子你也看到了……”栾成玉半卧在榻上,整个人在明黄的锦被中显得更加病弱瘦削。

栾成玉倒是十分淡然,冲王一博轻轻一笑“你也看到了,孤生来这么个身子,什么雄图霸业,驰骋沙场都无从谈起,本王只希望在位之年,能给大梁的百姓一段太平岁月。”

说完栾成玉真的就猛烈地咳嗽起来,一身单薄的身子骨几乎要撑不住这样的疾风暴雨,肖战赶紧端水给他,在旁轻轻的替他拍了拍背。

真是兄弟情深,他冷眼旁观着。

“我听说在大梁,皇帝选贤选能,并不十分重视嫡庶?”回去的路上,王一博在马车里看着肖战若有所思的侧面,问出了那个刚刚就一直缠绕在他心头的问题“你想不想做大梁的主人?”

他很聪明,又有康健的身体,何不取栾成玉而代之?

肖战转过脸看他,半晌,轻轻摇头“我不会做大梁的皇帝,我只是大梁的剑,大梁的百姓让我指向哪里,我便指向哪里。”

“那就随我回南楚吧。”他脱口而出,自己也吃了一惊,但转念一想那又何尝不好呢?若能得他相助,届时他平定国内必然事半功倍。

肖战愣了一下,忽然笑了起来“还什么都没挣来呢,凭什么要我跟着你回南楚?”肖战摆弄着马车布帘垂下来的流苏“想要我替你卖命出力?我做一切都是为了大梁,等你回去当了南楚的王,谁还管你的死活。”

王一博讨了个没趣,轻叹一口气:“侯爷这话,当真无情。”

他也转过头去,看窗外的来往行人,内心空荡茫然,其实他们不过是利益交换,谈得上什么情谊?但听肖战那么说的时候,竟真觉得自己有一丝委屈。

他不知道,他身边的肖战同样看着窗外,暗自握紧手指。

今日天气持续阴雨连绵,两人坐在后花园亭中执棋对弈,隐约听得雨打屋檐之声,肖战从容的落下一枚黑子,抬头看向他。

关于谋夺王位一事,肖战要求他先留在大梁安分守己,等半年期满也不要回去。

他解释道:“这样王一乾必生疑心,他久存除你之心,定会派刺客前来,等拿住人再将消息散播回去,如此一来,南楚朝中的舆论就会变得对你有利。”

这是计划的第一步。

南楚素来重视伦常礼法,兄弟相残的事情一旦暴露,就算身为国君,也要受多方指责,这样他就能够赢取立场上的优势。

“到那时楚王就会急着迎你回去,为了平息国中的议论,他极有可能亲身前来。只要他出了都城,一切就好办了。”

弦外之音,就是要在路上将王一乾除掉,到时候说成意外也好暴病也罢,他这个仅剩的继承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去继承王位。

话虽如此,说的简单,但这其中种种布置繁杂无比,稍有行差踏错,满盘皆输。

王一博看看眼前黑白交错的棋盘,暗中有些不放心。

“你在想什么?”肖战突然开口,他落下最后一枚棋子“我既有心帮你,定然不会让你输。”他站起身来,墨紫色的衣角拂过桌沿,扫了一眼黑白棋子织就的星罗棋布的网,他合上手中的水墨扇面,轻轻一笑“我赢了。”

凭借孱弱多病的栾成玉和虽军功卓越但手无重权的肖战来说,他们的赢面确实不大,但他们有一个强有力的帮手,沈记青,此人是大梁世袭的异姓王爷,早在王一博与肖战大婚前他就离开封地秘密入京协助栾成玉定计,待计划初成,他又前往固风关布阵。

这天宫中来人报说沈记青回来了,肖战心情也好了很多,略做准备就拉上王一博进宫。

“我与记青一同长大,他这个人很聪明,无论什么都学得很好,早年学策论兵法之时,王族子弟虽然多,却没有人能胜过他的……”

言语中掩饰不了的欣赏之意,王一博心中烦躁,冷笑着抢白一句:“倒是青梅竹马一段良缘。”

肖战愣了一下,半晌,开口道:“你想多了。”

王一博心中不屑,手指恶狠狠的摆弄着自己腰间的双鱼玉佩。

他们到的时候沈记青正在内室与栾成玉议事,肖战便与王一博在外头候着,待到沈记青从内室出来,肖战才迎上去“记青。”

王一博冷着一张脸,心中愤愤,他何时这样温柔的叫过自己的名字。

沈记青迎上来,满含笑意,熟稔的喊他的名字“阿战。”

他又看向在一边站着的王一博“这位想必就是宁王殿下?”沈记青看了他一眼,又转头看向肖战“果真一表人才,阿战好福气。”

 

三、

 

自从沈记青回来后,肖战就常常往他在京城隐居的宅子跑。王一博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人,但也从未表露过,因为一来沈记青毕竟是栾成玉重要的智将,更是这次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人物。二来他要是对肖战说不喜欢沈记青,他必然回嘴说:“不喜欢,你不要去见他就是了。”

他不想说,因为他不想放肖战一个人去见沈记青。

转眼间他的半年之期已经过了大半,大梁的天气也入了深秋,几阵凉雨过后桂花盛开,香气熏染了一城的芬芳。

肖战不知什么时候做了一坛子蜜渍桂花,说要人给沈记青送去,结果人都走出去了,他又改了主意要亲自跑一趟。

他忍不住跟去,此行,就他们两人。

肖战想给沈记青一个惊喜,就带着他往宅子最僻静的那扇小门走,不想远远隔了一个巷口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。

他猛地拽了他躲到一边。

王一博莫名其妙,只见他吐了吐舌头:“那是表兄的马车……”

栾成玉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,竟以病弱之身特地离宫到此。肖战不想与他撞见,就说偷偷进去放了坛子立刻走。

翻墙,进了院落他跟在肖战身后,随着他熟门熟路地穿廊过堂,将坛子放在内室后,两人着急跑出去,路过书房的时候却听见里头栾成玉刚好在说:“倘若届时失手,该当如何?”

是在说刺杀王一乾的计划吗?看来栾成玉也不是有十成的把握。王一博不知不觉停了脚步。

跟着响起的是沈记青的声音:“陛下放心,若真失手,自有王一博与肖战替罪。”

他顿觉手腕一痛。

是肖战抓了他的手。

“肖战……”他本是满心气愤,但转眼见他脸色煞白,那股怨气却也无可奈何,有什么可气?他本就是栾成玉找到的一颗棋子,一旦事败自然要及时丢弃。

尔虞我诈,还不就是这样。

可是肖战……

他想说些安慰的话,可在他开口之前,肖战已经甩了手,掉头跑开。

愣了片刻,他快步追去。

不及他熟悉路径,他费了老大工夫才追上他。只见肖战躲在那条院落之间的死胡同里,半身隐入暗处,背对着他。可饶是如此他也看得出他在发抖,想是伤心到了极处。

“阿战……”王一博第一次这样叫他,像栾成玉和沈记青一般,亲昵的唤他的名,他慢慢走过去,小心翼翼地将他圈进怀里,摸到他脸上湿了一片,忍不住说,“哭什么,栾成玉是你的表兄,他那么疼你,沈记青说什么也没用。”

“你不懂的。”肖战闷闷地应道。

“什么不懂?”

久不闻答,他低头看去,正对上肖战抬眼一望。

目光交错,一下子两人都侧过头去,手也不知不觉地放开了,各自退开几步,拉出好生疏的距离。

四下里异常的静默,弄得气氛有些尴尬。

“我是栾成玉的臣子,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。”肖战手指划过粗粝的砖墙,他从小接受的都是忠君爱国的教导,肖家随着大梁先祖打江山,世世代代忠心无二,皇室更是与肖家亲缘相缠,但越是这样,恃宠而骄只会万劫不复,肖家人很聪明,他们明确自己的定位:整个肖家都是梁帝的剑。

他对栾成玉的忠心毋庸置疑,他不是栾成玉的表弟,他只是大梁皇帝的臣子。

只有栾成玉负他,没有他负栾成玉。

王一博轻叹一口气,在肖战回望过来时猛地将他拉进怀里。

“别怕……肖战,纵然真的事败,你也还有我。”

这是他唯一能说出的宽慰之言——到那时,只要他独自担下所有的罪名就好了,意图弑兄篡位什么的,不过是一死。

纵然他在这世上是一无所有,但舍了一条命,总能换他平安吧?

 

四、

 

到府邸时已然入夜,堂上端坐意想不到的客人。

沈记青。

“记青。”肖战一如常态,温柔的冲他笑一笑。

沈记青径直走向他:“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
王一博自然想跟着。

但沈记青跨过门槛时突然回过头来,冷漠疏离“宁王还请留步。”

沈记青这样说,同时肖战亦回过头示意他留下,他拉拉他的袖口,小声说道:“等我回来。”

虽十分不快,但王一博还是止住脚步,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,他踱过几个来回还是觉得不放心,到底走了出去。

最终在后花园寻到两人,正是上次他们对弈的小亭中,远远看来隐约只见肖战低着头,沈记青凑在他耳边不知在说什么。

靠得那样近,很是亲昵的样子。

王一博悄悄靠了过去,躲在亭下的牡丹花丛中偷听他们在说什么。

“阿战,我那样说不过是想宽陛下之心,你知道的,陛下将这次的计划看得很重,我等为人臣子,自然要为君分忧……”

沈记青的话,冠冕堂皇。

“记青,我都明白。”肖战打断了他。

静了一会儿之后,沈记青叹了一声。

“别担心,我又岂会让你受什么委屈。”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变了,温存许多,“你待我的心意我如何不知……你与那个王一博是一时权宜之计,等这次大事一了,我们便一同潇洒世间岂不快哉……”

“记青”肖战提高声音喊住他“你只管按计划来,其他的带事情了结再做打算。”

沈记青笑起来:“好,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好,届时大计将行,你可要加倍落力……”

絮絮叨叨,兜兜转转,亭中两人的话王一博听得清清楚楚,五味陈杂。

浑浑噩噩地自花丛中出来,本想就这样悄无声息退去,忽听身后沈记青一声暴喝:“什么人!”他还道是自己被发现了,却闻金刃破风之声。

回首,只见一个黑影正扑向亭中二人,他大惊之下亦抽出软剑跃入小亭中,一绞一抽,堪堪拦下刺客攻势。

“要活的!”肖战大喊。

他心中一凛,眼前或许就是王一乾所派刺客?来得好快!

当下不敢怠慢,尽展生平所学,那人一击未中便想退走,奈何慢了一步就此被他缠住。数招之后王一博已知他路数,软剑一探,诱得他短剑刺来,随即柔软如蛇的剑刃回转,恰好绞上那人手腕,轻轻一抽——

伤其手,卸其械。

这时府中的侍卫亦赶来了,刺客束手就擒。

“怎么不自裁?”他上前向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,“王一乾用人,不过如此。”

对方没有否认,果真是王一乾派来的。

侍卫将那人押了下去。

“宁王殿下好身手。”随后沈记青与肖战才上前来,沈记青用了一种与之前不同的目光打量着他,肖战则一把拉住他的手仔细察看可有受伤。

自然是一无所损了,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那把软剑上。

“你随身一直带着这东西,我竟没有发现。”肖战喃喃说着,将软剑重又绕回他腰间。

“防身保命之物,不到紧要自然不能示人。”王一博风轻云淡的解释,却见肖战望着自己,便又笑不出了。

月色明媚,他看到了肖战眼中的哀伤。

那是为他而起的哀伤,怜恤他从未有一日安稳度过,时时刻刻身缠利刃,防备着旁人取他性命。

他心里软软的,酸涩一片。

“阿战……”他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轻唤。

“刺客已至。”肖战却退后一步,不着痕迹地与他分开了些许距离,然后转向沈记青,“边境之事,要抓紧了。”

一切依计行事,很快关于刺客的种种谣言就在沈记青的安排下传回了南楚,据探子回报,此事不独在南楚朝野引起轩然大波,甚至京城的街头巷尾也是议论纷纷。

王一乾因此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。

“三日前早朝时,几个元老以此传闻损害王家声誉为由,奏请王一乾尽快迎你回国,以彰兄弟之情。”一日在御书房中,沈记青向他言及南楚内的详细情形。

大幕就此徐徐展开。

半个月后,他果真收到了王一乾的亲笔手书,备述思念之意,又说已为他建宁王府,要他速速带着肖战归国。

“兄当至南楚极东之地,翘首望归。”

他果真要亲身来边境相迎。

“王爷算无遗策,一博佩服。”在栾成玉面前念过手书,他将之交予肖战,然后似模似样地向沈记青作了个揖。

“宁王殿下抬爱。”沈记青也不回礼,径直走向沙盘,“王一乾欲往极东之地,那必然要经过固风关。”他在沙盘上点出位置,“届时臣欲埋伏弓箭手于峡道,由宁王殿下督战,陛下以为如何?”

他心中一凛——沈记青这是要他亲手下令杀了王一乾!

这样,日后知晓内情的大梁君臣就有了要挟他的筹码……

听了沈记青的建议,栾成玉没有说话,只是向他看来。就在他正在踌躇的时候,却听身侧肖战轻声道:“陛下,一博到底是外人,由他指挥我大梁军士恐有不妥,臣愿相随压阵,从旁协助。”

他与沈记青都很惊讶,只有栾成玉笑了笑:“阿战说得对,就这么办吧。”

随后此事就这样揭过,沈记青继续为栾成玉讲届时的种种安排,肖战则在一旁专注地听着。

而王一博,总是抑制不住的,将目光转向他。

为什么要那么做?是奉栾成玉之命监视他,还是担心他亲手弑兄,留下莫大后患?

他猜不透,亦不想猜。

 

五、

 

王一博回书给王一乾,道是已奏请梁帝,定了归国的时日。

自京城到固风关,一个月的路程。

令他吃惊的是栾成玉竟也亲身离京:“记青说,万一届时情势有变,边境战事乍起,还是有表兄御驾坐镇才好。”

肖战如此对他解释,他心头有疑惑,却不便说出来。

比起沈记青,他对肖战又算什么?凭什么在他面前怀疑与他一同长大的人?

只能加倍小心,护着自己,也护着他。

他与肖战是身着礼服,在栾成玉和文武百官的祝福下离京的,一出京城两人就换了戎装,身边从人亦恢复本来的军士身份,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向边境而去。

一行人抵达固风关之时,枫叶正红。

据探子回报,明日一早王一乾的仪仗便会经过此处,虽然国君出行理应护卫众多,但他听从了臣子的建议,刻意轻装简从,以强调这次是兄弟相会,不用昭显君主的威仪。

所以他身边只有五百护卫。

他与肖战带领军士在峡道两边寻找埋伏点,一切设计妥帖后已然入夜,他在一块大石上坐下,向下看去,只见秋夜的月光淡淡的,照着谷中的枫树,虽然其实看不清颜色,他依然知道其红如火。

“固风关的红枫,很美。”肖战不知何时也坐了,看着下方。

王一博看过去,与他四目相对。

肖战问道“你曾来过吗?”

王一博摇摇头。

“这可不行,做国君的,江山寸土都该了然于心。”肖战撑着腮看他。

仿佛他已是南楚的王了一样。

若真能一击得中,江山在握,你可愿与我共享?王一博想问。

只是肖战忽然靠过来。

“阿战?”王一博感到他的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肩头,月华映在他容色无双的脸上,是惊心动魄的美。

只听他轻问:“一博,你愿不愿为我做一件事?”

这世上有一说,叫做情令智昏。

王一博不知道自己对肖战已经动了多少情,只知道此时此刻,别说一件,就是十件百件,凡他开口,他便万死不辞。

次日,红日初升,晴空万里无云。

固风关中一片寂静,日上一竿时,远远的隐约有马蹄声传来。

一处藤蔓遮掩的岔道中,栾成玉与沈记青早已隐匿在那里。

他们等着看今日将要上演的好戏。

只听马蹄声急,渐渐的由远而近,是大队人马。

随着声音越来越近,最后连人声也听得见了,栾成玉也随之显得越来越兴奋,一贯苍白的脸上甚至透出一抹红晕。

可是……

人马竟自岔道前过去了。

“沈记青……”栾成玉皱了皱眉,似乎正在抑制着心内的焦急,“这是怎么回事?阿战他们……”

“陛下宽心,一切均依计行事。”沈记青回头看了看孱弱的君王,忍不住勾起了嘴角。

就到此为止了,栾成玉,你拥有大梁的日子就到今天为止!

“啊!”忽然一声惨叫从外方传来,他乍然一惊,向外一望,羽箭擦脸而过。

万千箭矢,正如雨点一般自上方落下,外面王一乾的护卫纷纷落马,一片大乱。

是肖战他们动手了!

可是怎么可能……

心念电转,他猛地回身向栾成玉扑去。

尚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,但擒住栾成玉,他就是握住了最大的筹码。

“铮!”却见眼前银蛇飞舞,栾成玉身边的一个内侍忽然自暗处蹿出来,一掀纱帽——

竟是王一博!

只见他手握软剑挡在栾成玉面前,一副誓死护卫的架势。

那夜刺杀,沈记青见识过他的武艺,自知绝非对手,立刻向两旁早被自己买通的护卫使个眼色:“给我拿下!”

那些人喊叫着向栾成玉冲去,王一博仗剑迎敌,毫不手软。

而他趁着这机会,跨马冲出了岔道。 

外方,第一阵箭雨已过,王一乾人马死伤惨重。沈记青顺着峡道向外冲去,越过重重伤者亡者,心中越来越是惊惧。

没看到那个与他结盟之人,是死了,还是就擒?

“记青。”忽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。

他勒马回头,只见肖战独自立在那里,脸上不知何处沾染的血迹,铠甲闪着寒光,似乎是穿过战场而来。

他一怔,随即策马向他而去:“阿战!”到了他身边便伸手过去,“你没事,太好了……”

抓住肖战,或许亦有一线生机。

可肖战没有握住他的手,只是抬头向他笑了笑。

“到了此刻,你还要骗我!”

话音未落,他右掌一翻,匕首入手,猛地刺入了马身!

“啊!”马匹吃痛挣扎,猛地将他摔了下来。

“肖战,你做什……”

他随即发现一把软剑已经架上了自己的脖子,薄刃如纸,透着丝丝的寒意。

王一博赶来了。

他既能来,便是栾成玉那里已然安全……

“沈记青。”肖战看着他轻声道,“你输了。”

 

六、

 

孱弱的梁帝,倒是有个极聪明的头脑。

沈记青有不臣之心,早与王一乾有所勾结,这次王一乾欲借和亲的机会一则除掉王一博,二则挑起两国之间新的战火。他便借此再设一计,诱栾成玉出京,欲联合王一乾除掉各自的眼中钉,如此他可趁乱登上大梁君位,王一乾也能得到更多实际的好处。

这番曲折,由栾成玉缓缓说来,竟是分毫不差。

临时搭起的营帐内,栾成玉因方才的险境而有些病发,于是半靠在榻上歇着,看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。

一是沈记青,一是王一乾。

他每说一句,两人的脸色便灰败一分。

“其实记青你的布置也算精妙了,那些弓箭手……他们都是你安插在各营中的人,这次选人时看似无章,其实都是你精心挑选。可惜……”栾成玉笑意盈盈地看了看一旁的肖战。

王一博明白那目光中的意思。

此局之胜,全亏了肖战……

“一博!”忽然王一乾大叫起来,“你这逆臣贼子!你敢弑兄不成?!”

他看了看自己的兄长。

“我不是逆臣贼子。”他走过去,慢慢的凑近王一乾,压低声音“只是不想像母妃和舅舅那样死得不明不白。”

王一乾脸色一变。

长久以来隐忍的秘密,今日终于捅破了——十年前母妃正当盛年却忽然暴毙,十日后唯一的舅父又失足落水溺死,这一切都不可能是意外。

“你……你当真要杀我?”王一乾圆睁了眼。

王一博亦摇头:“我不是你,做不出残杀至亲的事。”

直起身,站回肖战身边,肖战转头看他一眼,悄悄伸出手在他掌心握了一下。

还在破口大骂的王一乾被带了下去。

肖战向栾成玉行了一礼,走到帐外,向着那些跪伏于地的弓箭手朗声道:“各位护驾有功,你们的家小自然平安无事,回京之后,陛下必定既往不咎,论功行赏。”

外面传来了欢呼声。

而他在帐内,看着肖战清瘦的身影,昨夜他在众人面前断喝的那般威严念念不忘——离京之时他已做下安排困住那些人的家眷,以此为筹码要他们弃暗投明。

全生或全死,他只给了别人两条路。

“是你……”他进帐的时候,沈记青用那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看着肖战。

“是我。”肖战走到他面前,从容平静。

沉默了一会儿后,沈记青咧嘴一笑:“我还以为,你是真的喜欢我。”

他仿佛还真有一点委屈。

这是怎样的伎俩?临到此时,还要这样折磨别人的心。

王一博皱了皱眉,想要上前,却见栾成玉示意自己勿动。

“沈记青……”肖战轻声道:“陛下一直待你不薄,你这等叛国求荣,薄幸无情之人,哪配让我喜欢?”

沈记青倏地变了脸色,猛跳起来,可肖战身形一晃先退开了,随后侍卫一拥而上押下他向帐外而去。

“告诉我!栾成玉!”只听他大叫,“你怎么会发现!怎么可能!”

他不明白栾成玉如何识破他的真面目。

回答他的却是肖战:“这有什么难……主弱臣强,你对王一乾的行动又预料得太过精准,岂不知大实则虚?沈记青,你从来不是个毫无野心的人。”

沈记青被带走了。

肖战立在帐中,默然目送。

王一博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,然后上前,将他轻轻拥进怀里,静静而立。

一切已成定局。

“陛下的恩情,一博没齿难忘。”临行之时,王一博欲向栾成玉行叩拜之礼,却被他拦下来,“一国之君,只跪天,不跪人。”

栾成玉淡然地说着,病弱的模样,仍有浑然天成的威严尊贵。

他点了点头,随即目光落在一旁的肖战身上。

就此,移不开了。

“愿君此去,一帆风顺。”肖战身披一袭雪白的狐裘,上前来为他斟一杯酒,却被他抓住了手。

他要赶在王一乾的“死讯”传回朝中之前回去做出种种安排,接触朝中各方势力,取得有力的支持,方能平稳完成王权更替。

“朝中局势不稳,待我荣登大宝,亲自回来接你……”

肖战轻轻笑了笑:“肖战之心,一如往日。”

王一博的大氅被边关的风吹得高高扬起,王一博从怀中取出一物,郑重地放在他手心,“我们南楚人以此物寄相思,今日我以它起誓,我王一博在世一日,便一日不负你,至死方休。”

说完,他倾身吻上他的额头,珍重落下一吻,转身上马,扬鞭而去。

快马绝尘,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高地,居高临下地望去能看到很远。

可最终,王一博的身影还是在视野里消失了。

肖战手心中停着一枚小巧的红豆,上头刻了他的名字,他望着那个方向,不曾留意到身后栾成玉渐渐暗下来的神色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冬去春来,陌上花开。

王一博每隔几日命人快马送信来,事无巨细:已平安抵达南楚、朝中局势安稳、已顺利登基、改年号怀安……

终有一日,信突然断了,一个月未再收到任何消息,辗转大梁南楚的商人奔走相告,南楚红布近日十分好卖,楚王十里红妆要立皇后。

肖战房中的灯亮了一夜,书信统统锁在箱子里,一如既往的前往军营练兵,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,他眼中的光日渐暗淡。

终有一日早朝后,栾成玉宣他入清风殿议事。

栾成玉犹犹豫豫开口“阿战……近日南楚可有何消息?”

肖战愣了一下“边境安定,并无不妥,陛下宽心。”

栾成玉叹了一口气“你知道我说的是谁。”

肖战顿了顿“臣不知。”

栾成玉气色将养的好一些了,斜倚在榻上“我倒是听说,南楚最近有大事发生,楚王要迎娶王后。”

肖战看着地砖,沉默了半晌“他……该有如花美眷相配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肖战艰难的扯出一缕笑意,却比哭更甚“有缘无份罢了。”

栾成玉笑了笑“既然如此,朕另与你指婚可好?”

他诧异地抬起头来,映入眼帘的是栾成玉的笑脸,肖战再垂首“我已与人成过婚,还是莫耽误好人家的姑娘儿郎。”

栾成玉手指轻敲榻沿“那你今后怎么办?”

肖战右手腕上悬着一根红绳,他自灵隐寺求来的,那颗红豆被他穿在上边,现在觉得那颗红豆烧灼的他腕间发热发烫。

“凭此物,聊以度日。”

“那你此生,就等着王一博了?”

肖战无言,半晌,点点头。

本是精心设计一场,谁想到即使招招步步熟虑也再也走不出这场相思局。

栾成玉从袖中拿出一道红色卷轴:“那楚王送来聘书,我便推了?”

“啊?”肖战一脸惊愕。

大门在后头打开,肖战迎着光回过头,一个身影慢慢走近。

他衣服上的金线纹绣流光溢彩,他双眸盈满柔光。

王一博走到他面前,握住他冰凉的有些发颤的手,合入掌心。

“楚王一心迎娶大梁怀安侯为后,特送来婚书,天地欢喜,两情相悦,十里红妆,江山为聘,良缘永结,怀安侯愿不愿意?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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